雁门关内的空气仿佛被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撕扯着。
一种是战争带来的、弥漫在每个角落的血腥与悲伤沉重而压抑;另一种则是随着朝廷钦差到来而悄然滋生的、更加隐秘而冰冷的暗流——猜忌、算计与权力的博弈。
江辰依旧昏迷不醒高烧虽退但气息微弱如同风中残烛在生死线上苦苦挣扎。
张崮带着仅存的几个老弟兄日夜不休地轮班守在他的病榻前喂水擦身眼神里充满了焦虑与不容置疑的忠诚。
对他们而言江辰是带着他们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主心骨是创造奇迹的英雄不容任何人亵渎。
然而在伤兵营之外在那些看似平静的营帐和官廨之中关于他的功过是非却已然掀起了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暂代指挥权的赵副将是卢将军一手提拔起来的旧部性格相对耿直。
他在主持军务会议时多次提及江辰断后之功认为其“忠勇无双力挽狂澜当为首功”意图在给朝廷的奏报中为其请功并希望借助其声望提振低迷的士气。
但他的话常常像石头投入深潭只激起些许涟漪便迅速被沉默或另一种声音所掩盖。
军械司主事王焕是其中最活跃的反对者。
他不再公开疾言厉色而是换上了一副“忧国忧民”、“秉持公道”的面孔。
“赵将军所言甚是江都尉之勇武下官亦深感敬佩。
”王焕通常会先假意肯定话锋随即一转“然朝廷问的是战败之责而非个人之功过。
试想若无先前野狼峪之贪功冒进滥用未经验证之危器以致激怒蛮酋引来其主力疯狂报复我军主力又怎会陷入重围以致有后来之危局?这其间之因果不可不察啊。
” 他将一场复杂的战术博弈和意外的敌军迂回巧妙地扭曲成了因为江辰的“逞能”而引发的灾难偷换概念将战败的起因悄然引到了江辰头上。
“再者”他捋着胡须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那所谓‘震天炮’、‘地火雷’威力虽巨然究其根本不过是奇技淫巧悖离制式更兼有伤天和杀伐过重岂是堂堂王师正道?用之或可逞一时之快然长远看来恐非国家之福亦恐招致天谴人怨。
此等事物当严加管控深究其源岂能因其一时之用而滥加褒奖以致风气败坏?” 他将技术问题上升到了道德和战略的高度扣上了“非正道”、“招天谴”的大帽子听得一些较为保守的将领暗暗点头。
更有人私下议论声音虽低却更能蛊惑人心:“那江辰年纪轻轻崛起如此之速岂是常理?观其行事独断专行手下只知有江都尉不知有上官更不将军械司放在眼里。
如此擅权自重如今又手握此等骇人利器……啧啧日后恐成尾大不掉之势啊……” 这些言论如同毒液般悄然渗透尤其是在新败之后、人心惶惶、急需寻找宣泄口和替罪羊的氛围下极易引起共鸣和猜疑。
监军太监的居所成了另一处暗流涌动的中心。
王焕自然是这里的常客言辞恳切分析利弊将江辰描绘成一个不安分的危险因子。
而那位兵部郎中方大人态度则显得暧昧许多。
他既需要安抚边军情绪又必须执行朝廷(尤其是朝中某些派系)的意图查明败因找到合适的问责对象。
卢将军虽已交卸指挥权但威望犹在。
赵副将几次私下求见言辞激动地为江辰辩解:“将军!江都尉之功天地可鉴!若无他死战断后末将等早已葬身乱军之中!如今岂能容小人如此污蔑构陷?这是寒了万千将士的心啊!” 卢将军总是沉默地听着面容憔悴眼神复杂。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江辰的价值和那次断后的意义但也更清楚朝堂政治的险恶。
功是功过是过但在需要有人承担责任的时候功劳往往是最容易被忽略的东西。
“是非功过朝廷自有公断。
”卢将军最终只能如此回应声音沙哑而疲惫“当务之急是守住雁门。
江辰……且让他好生将养吧。
至于其他……本将如今已不在其位诸多事情不便再多言了。
” 他的话里透着深深的无力感。
他知道有人在暗中推动想要将江辰打造成战败的另一个责任人甚至可能觊觎他那未成熟却威力巨大的火药技术。
但他现在自身难保又能做多少? 张崮并非完全懵懂无知军中隐隐流传的风声也让他感到了不安和愤怒。
他几次想去找那些“嚼舌根”的军官理论甚至差点动手都被相对沉稳些的伤兵同袍死死拉住。
“张头儿忍忍吧!都尉还没醒咱们人微言轻闹起来反而更害了都尉!” “那群王八蛋就是看都尉躺着不能说话!” “等都尉醒了自然有他们好看!” 弟兄们的话压住了张崮的火气却压不住那越烧越旺的担忧。
他们只能更加警惕地守在江辰身边如同守护着最珍贵的宝物同时也守护着那个关于“震天炮”和火药的核心秘密生怕被不怀好意的人探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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